Jean Luc CHALUMEAU (让.吕克 _沙吕木)

波士顿博物馆最为著名的馆藏代表作之一,就是公元1000年前童源题为《幽谷晴明》的宣纸上的水墨山水画卷轴(38×169厘米)。童源吸收了宋朝以前各个时代画家们的精髓,并透过这些画家,实际上影响整个中国传统画直至今天。通过他,山水画艺术在十至十一世纪得以发展,并演绎了中国画家们为揭示隐藏在一种美的物质表象下的内在现实的艰苦努力。千年耕耘,革新不止,中国风景画艺术以陆永安兼具传统与创新的作品绵延至今直到二十一世纪。这位出身于中国书香门第的艺术家,选择来巴黎生活已三十余载,既浸染于西方艺术,又丝毫不背弃他的先辈们的传统,且颇有建树,比如,他的双拼布面油画《梦幻2号》(2014年),我们依据此画与《幽谷晴明》的尺幅差不多大小发现其构思与山水画布局近似。这或许不是一种巧合吧。

我们不经意地认为,《梦幻2号》如同一幅抽象画;我们同样也从中可以看到了山岚之巅云蒸霞蔚,如同童源卷轴的左半部分。童源当然不识油画,那是西方的特别技艺,他只善于用水墨淡彩在宣纸上作画。我们发现,陆永安在今天也仍然是用这种技法的一位大师,其明证就是他的大作《八大山人.朱》(2011年,中国水墨画68×68厘米)。此画依法古人的《幽谷晴明》,同样使他声名远播。同时,在陆永安的《致敬》水墨画中所表达的一切,他似乎在极力使十七世纪的中国画家们的至伟功绩再现今世,就像被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中国水墨画《风景画册》中所展现的那样。

无可争议,陆永安艺术上的双重隶属已经完成,但那不是摆在关注他的近期画作的人们面前的主要问题。他的这些近期绘画,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与其表达的事物混淆。他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色彩空间,显然是从大自然中沉淀而出,是那样的丰饶而多彩,迎面就打动了我们。因此,我们应该把陆永安列入善于利用色彩的画家系列,即梵高和塞尚系列,是梵高和塞尚教会了我们如何看色彩,但就最近而言,应该把他归入赵无极的轨系,赵无极是陆永安的导师和朋友,两人都走出了不懂油彩、只用单调的水墨淡彩在宣纸和丝绸上作画的中国传统画派的先师之门。

既然除了宝石和鲜花以外,大自然中没有纯净的色彩,画家们就得以技法和对感性的理性认知去创造色彩。因而,色彩对他们来说就变成了一种物质材料,这的确就是陆永安直面的现状。然而任何赋予色彩特权的画家,应该首当其冲面对一种挑战,因为色彩的使命就是要被看见,要在我们的目光中被感知,给我们的肉体提供一种触摸,使我们的肉体完全置于一种内在的运动之中,色彩就是以震撼的方式在画布上流动。

让我们来看看题为《献给赵无极大师》的油画(2013年,丙烯酸颜料,89×113厘米),那是令人眩晕的色彩游戏,在白色和黄色碎片烘托下的绿色和蓝色旋风。我们猜想,色彩作为独特的具表现力的质体,只有在粉碎了感知领域的内在统一的条件下(我们想象他该是眨了眼睛的),为了使视觉构建断裂,为了打碎与事物原貌的自然相通,而将其传递给我们的时候,才出现在艺术家笔下的。着力运笔的结果,色彩以力度咄咄逼人,而画家陆永安则尽力辨出其中的微末之差。如果画家为了让我们与色彩沟通得以重塑色彩,那就得仰仗其艺术的炼金术了。

必须让色彩落在画布上之前,先在艺术家的脑海里变成客体,在画布上再与观众的主观性进行对话。最终,就会在这样的一幅油画上生成一种不可言喻的理论,叫做“和谐分析”,这对《梦幻》系列同样契合(如《梦幻8号》2014年,油彩120×120厘米)。我们从中进一步鉴别出一幅灵动的色彩平面,但这是一种“力量的梦幻”的绘画原料,这是源自卡斯东.巴斯拉尔在《心意中的大地与梦想》中的表述。

在陆永安的笔下,色彩不再是一种飘逸的转瞬即逝的东西,如同连肉眼也难以捕捉的一种感性的质,而是已经被揉进一种或多或少有厚重感的物质里。这位画家的笔触揭示了造物主功绩的力与冲动的庄严现实之间的贴身肉搏:陆永安在对自身横加精神折磨中完完整整地雕塑着色彩。色彩在我们清晰可见的他的艺术中是如此的根本和平常,假如一旦在假设中被抹去,绘画的客体将完全被毁灭。这里,美学的客体就如感性出现在美学中一样,出现在荣耀的光环里。因为这种艺术拒绝在物质与感性中的任何区分:物质除了是感性本身的深度外,不再是任何别的东西。于是,在他的《穿越时空1号》(2012年,丙烯酸颜料,80×130厘米),以及在他的许多《无题》的作品中,一个广阔、难以逾越、骄傲的大自然,就像被柏辽兹的浮士德咏唱过的一样,也同样被陆永安的中国水墨画所描绘过,那就是他的题为《贝多芬交响曲》的画卷。(1982年)

所以,我们称之为“自然”的东西,在这位有这两条美学根系的画家那里就是感性内在的必不可少的体验。我们崇尚童源,即崇尚水墨风景,并且见过不少作品,在这些作品里,我们总是可以鉴别出,如果你刻意寻找的话,一片“天空”和一方“土地”。但是这并非是最重要的,因为我们在一幅绝对出自陆永安之手的作品中漫步巡游时,发现了一种对感性的神一般的赞誉,印证了艾玛钮埃尔.勒维纳对大尺幅艺术品直观的见解,既创造了一个世界,又露出一方土地。“即便在一个世界敞开的怀抱中,他拥有并守住了土地。”他在《从存在到生存》一文中这样说。要认识色彩,就应该坚定地走进色彩的世界。陆永安说:“色彩世界的大门已敞开,欢迎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