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érard Xuriguera (热拉尔.絮利盖拉) 艺术史学家、作家、策展人、艺术评论家

一件艺术品,从来都不是简单纯粹之作,因为它是一种记忆、一个时代以及艺术家地域文化和社会形态经年积淀的结晶。艺术家即使与他的根生之地藕断丝连,但是为了创造一种自己惯用的语汇,他有权背离根源文化的信息,因为他懂得,只有现在迷失了自我的信条,过去才会疑窦丛生。陆永安先生原籍上海,1981年寓居巴黎。他并没有否认根生的锚地,那里的名师们自幼手把手、耳提面命授其技法,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记;但他渐渐地摆脱了所学的役使,开辟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创作道路。诚然,离乡背井的游子回望故土当心绪难平,但陆永安先生已经完全融入了接纳他的社会也为幸甚。对他来说,现实和过去并无相悖之处,而是相辅相成、互为依托;所以,这也是山水书画家传承给他的中国式智慧与西方的抽象派艺术之大成给他指出的新的航程。尽管初看起来,他的画作是抽象的,但俯身细观,能看出他对画面的艺术构思,那是用有力勾勒的图形加上梦中萌生的游动的意趣来体现的。作画时,可谓内心风起云涌,光线透过色彩的颤动和图形的不稳定链接,围绕着串连三种艺术手法而形成的中心反射在画面上。

其一,宗法先师,尊从中国艺术的表现法则,以改革传统艺术表现形式的手段,善于捕捉转瞬即逝的现象而绘制成旨在对抗时间流逝的永久画面。

其二,涉足抒情的浪漫主义,浪漫主义亦是中、韩两国传统绘画目录中的永恒主题,以精微的视觉观察大自然,这与远东的艺术思想密不可分。问题不在于模仿,既然生命就是大自然本身,是依据艺术家内在生命力的再造。这种力量,是笔触的直觉力量,是手腕运转放射出来的超强力量。力和运动,丰满或简约,都能使犹疑或成熟、移动或衰减的画面更加错综复杂;尽管显露出别的技法的痕迹,但宗法大自然始终处在陆永安先生的艺术轨迹的中心。腐殖土气息的飘散,夜风的呜咽,或者春天的拂晓,野草丛生或者不毛的荒原,它们在一起浇灌的确是无名的空间。大海或江河水流的激荡,细浪飞溅,或者又汇合成界限分明的潮流,与空旷的留白隔离开来。一切都在流动,在合并,在分散,或是在聚合,潮起潮落最终归于江河源头驯服的平静画面;峡谷与山峦,小溪与激流,天空与陆地,已变成在同一种情感的宣泄中的同一节奏的瀑布。然而,陆永安先生在总体风格中加进了简洁处理的独特手法,从结构布局的疏密及活动主体的作用,都能看出他对西方抽象画派艺术的了解。陆先生涉足欧洲抽象画派30年,这就使他改变了对绘画领域的认知。他远离自然主义的简单折衷,勇于创新的自由精神彻底解放了他拘泥于先典照本宣科的画笔,放开手脚任其自由翱翔;他也将他的总体稀释在富于想象力的同类艺术的争鸣中。这里,大自然经历凤凰涅槃的重生,并非为了复制一种观念,而是为了修复对现实的非理性情感,与时空合一。

其三,关于陆永安先生的水墨画方面,他的此类作品也一样出类拔萃。书法属于文人艺术的范畴,乐于此道者成千上万,但绝无后悔者;书法是舞动着的艺术 —— 水墨画的转轴,在其点划的魔力简约的铺陈中须得严谨而有度。沿着这行云流水舞动的艺术,线条变成了符号,符号又变成了山川,宋代的韩超如是说:“毛笔孕育实体和图像,墨汁幻化成色彩与光线。”但其意不是指定一种动机,一切皆为隐喻、类比和时间的停顿,最好的解答就是笔划:鲜活的能量在纸上留下的车辙。依照黄宾虹所言,“白色的感觉和黑色的姿态是通往神奇的唯一路径”。

陆永安先生深知无色彩的力量,他用波涛起伏而又断裂的线条,在掌控自如地、优雅地在摊开的宣纸上写出的意由心生的铭文中也信誓旦旦。

他的令人惊羡不已的水墨画,对比强烈,灵动亦或纷繁,把我们带进一连串的恒古宇宙的眩晕之中。

在两种文化的十字路口,他的令人折服的完美作品让我们思绪万千,久久难以平静。